之岁慈-《千魅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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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当年养好伤后,循着岁慈的气息一路寻去,直跟到了郡王府,却发现郡主刁蛮歹毒,对侍女非打即骂,有一次甚至当着谢长夜的面,故意寻事地掌掴岁慈,而谢长夜只是在一旁看着,淡漠得连眼皮都懒得抬起。
衡又气又急,本想悄悄带走岁慈,却不料被人发现,他一头银发实在显眼,抓住他的人瞧出他赤羽鱼人的身份,反将他囚于笼中,当街贩卖。
这段时日他千方百计地想逃走,吃了不少苦,可即便是这样,如今他望向岁慈的一双眼眸依旧干净纯粹,未有半点儿怨怼,反而是情真意切的关怀。
岁慈心中感动酸楚,低下头:“不怪公子,他……也是很苦的。”
太多东西不能向衡言明,有衡这样的关切,岁慈已经觉得很温暖了。
守着衡睡着后,岁慈赶紧出了客栈,她知道,回到郡王府后等待她的是什么。
自从有一次她去给公子密送情报,不小心被郡主撞破后,郡主只当她倾慕谢长夜,私会勾引,便开始处处针对她。
她有苦难言,此番来这街市,也是因为郡主嫌普通饰品俗气,差她来淘些珍宝,若完不成任务,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顿鞭子。
但为了救衡,她一掷千金,哪还有钱去买珍宝,只能随便选支簪子对付过去。
果然,回去后,面对她呈上的那支平平无奇的簪子,郡主勃然大怒,狠狠教训了她一番,叫她躺在床上仍旧浑身酸痛,冷汗直流。
却是半夜时分,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摸了进来,坐在她的床头,一手捂住了她的嘴。
那是她万分熟悉的气息,她家公子,谢长夜。
微凉的指尖滑过她背上的鞭伤,她颤了颤,那只手便徐徐收了回去,耳边只响起意味不明的叹息:“三年,至多三年,再等等……”
等?等什么?
一颗跳动的心莫名有了期待,岁慈大气也不敢出一声,黑暗中,谢长夜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头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外头有风轻轻拍着窗棂,暖炉里云烟缭绕,一室静谧。
修长的手指卷过岁慈的长发,不知过了多久,谢长夜终是起身,一拂袖,依旧扔了个小药瓶给岁慈,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淡漠,将几道指令吩咐下去,只是临走前却话锋一转:
“你究竟将那钱用到了何处?”
岁慈一怔,嗫嚅着:“就是……就是那支簪子……”
眸光陡厉,谢长夜冷冷一哼,也不再多说,径直拂袖而去。
(四)
衡再一次消失在了岁慈的生命中,任她如何寻也找寻不到。
与此同时,在郡主大婚前,他们一行人去了一趟陈国,为谢长夜的父皇贺寿。
那是岁慈阔别十年后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,她闻着风中陈国特产的兰芷花香,几欲泪流。
但她知道,这次回来还不算真正地归乡,公子要抓紧时间做的事情有很多,她也带着艰巨的任务,那就是—
在寿宴上刺杀怀安郡主,将责任嫁祸给陈国国王!
是的,没有人会相信,外表看似柔弱的岁慈,却是深藏不露的杀手。
她确信能做到全身而退,但行动前,谢长夜却忽然问她:“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呢?”
岁慈愣了愣,谢长夜一拂袖,眸中闪过一丝决绝,声音陡厉:“如果失败了,你将是颗弃子,没有人会保你,你只能自生自灭,明白吗?”
她低下头,努力平复气息:“是,公子。”
那夜的计划果然出现了点儿偏差,岁慈连宴席都没能挨近,半路便叫人拦截了下来。
那个身影从水里跃出,在一片黑暗间,不由分说地抱住她潜入湖底,她在触手间摸到光滑的鱼鳞时,倏然停止了挣扎,欣喜地顿悟过来—
是衡,是消失了许久的衡!
果然,当衡带着她浮出水面时,她在月下又见到了那张漂亮而干净的脸,却还来不及开口,衡已经对她急声道:
“你别去刺杀陈国国王,你家公子存心让你去送死的!”
一句话叫岁慈的笑容凝固,如坠冰窟。
如果说在女人和皇图霸业中选择,以谢长夜的性子,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个,所以当怀安郡主识破岁慈的身份,要与他做笔交易时,他只想了想,便含笑答允了下来。
“不过是从小长大的侍女,虽跟久了有些感情,但毕竟是个死士,有何不可?”
就是在那次无意撞破后,怀安郡主起了疑心,暗地里调查出了岁慈的底细,并恍然明白了谢长夜娶她的目的。但她不仅没有声张,反而向谢长夜挑明,愿意跟他联手,以郡王府之势,助他一臂之力,回到陈国夺取王位。
只是条件有两个,一是登基后立她为后,二是除掉岁慈。
方法很简单,安排岁慈去刺杀她,让岁慈被埋伏好的侍卫擒住,当场诛杀,不留任何退路,这样既能挑起陈国与南诏的矛盾,又能叫对他忠心耿耿的死士物尽其用,简直是一箭双雕。
对于怀安郡主的计划,谢长夜没有异议,只是似笑非笑道:“区区一个死士也劳郡主这般算计?”
怀安郡主也跟着笑了:“防患于未然,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,我都要扼杀掉。”
这场交易,其实就是对谢长夜的考验,两头孰轻孰重,一目了然,所以他放弃了岁慈也在怀安郡主的意料之中。
只是这一切,都被顺着河流潜入宫里活水湖中的衡听到了。
他上一次消失也是因为谢长夜,那天在客栈若不是他恰巧出去,早被谢长夜派去的杀手乱剑刺死,抬到荒郊埋了。
谢长夜那个人实在太可怕,衡不放心岁慈,便一直暗中跟着她,想默默地保护她。
从南诏跟到陈国,他穿过了一个个湖泊一条条河流,锲而不舍,却终是没有白走一趟,及时救了岁慈一命!
而岁慈,在听了来龙去脉后,手脚一阵阵冰冷,也终于在这时明白,为何临行前,公子会问她:“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呢?”
因为在他的计划里,根本就没有她的全身而退。
(五)
衡说,要岁慈跟他走,远离纷扰,海阔天空,为自己活一次。
但岁慈不肯走,她还是选择回到谢长夜身边,即使等待她的是刀山火海。
有些人的命注定就不属于自己,在公子从雪地里救出她时,她的命就已经是他的了。
她追随他这么多年,始终执拗地相信,或者说愿意相信,他对她是有一丝丝不同的。
她想赌一赌。
在前往驿馆的一路上,岁慈听到百姓都在议论。
行刺一案闹得沸沸扬扬,陈国国王焦头烂额,极力撇清。
岁慈这才知道,那夜没有了她的计划却依旧完满,谢长夜早做准备,将所有可能都算到了,如果她没有出现,那么提前安排的另外一个死士就会出来,替代她完成任务。
岁慈混于人群中,在城楼底下看见了行刺失败的那个“倒霉蛋”,他的身体被桅杆穿透,血淋淋地挂在风中。
和衡说的结局一模一样。
假使不是衡的阻止,挂在上面的早就是自己了吧。
不知是带着怎样的心情,岁慈摸进驿馆,不出意料地见到了谢长夜。
“回来了。”
他只看了她一眼,便依旧在灯下研读地形图。
淡淡的语气,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,岁慈一怔,紧接着却是沉默。
他们心知肚明,却谁也没有揭破。
在岁慈没有出现的那晚,谢长夜接到一封密函,索性配合她的消失,将计就计,对怀安郡主说计划改变,她的用处不仅仅是刺杀陈国国王。
她将代替怀安郡主,远嫁大渝,进行和亲。
密函上所报,便是大渝使臣来南诏,替汗王求赐郡王府千金的消息。
届时运作之下,谢长夜将不仅多了郡王府的势力,还将通过岁慈与大渝牵线,得到大渝的支持,这其中环环相扣,滴水不漏,唯一不确定的就是,岁慈会不会回来。
但显然,这从没在谢长夜的考虑之中,因为他算准了她会回来,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。
直到这时,岁慈才真正感觉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凉,她彻底赌错了,她从头到尾都在自作多情,她与那些死士没有任何不同。
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,她更温顺,更忠心,更会心甘情愿地去卖命,并且永远不会背叛她的公子。
想通了这点后,岁慈对谢长夜的一颗心终于死了,这世上大概只有衡,只有那个心思至纯的少年,不会利用算计她,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。
他还说要带她走,去寻找他们希冀的自由和天空,但那片天,她此生应该是看不到了。
她只盼衡能带着他们的心愿,海阔天空,不负毕生信仰。
(六)
远赴大渝前,谢长夜见了岁慈最后一次,看着那双空如死灰的眼眸,他心头一悸,竟有种冲动想拥她入怀。
“你……恨不恨我?”
岁慈摇头,眼底再无一丝波澜,温顺而疏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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